都匀格多苗寨的祭天神奥秘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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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庆文夕照明)

都匀市匀东镇的格多苗寨(包括格多苗寨所在的新场村),近年来在党和政府的大力扶持下,依托本地资源和民族传统文化积极打造美丽乡村旅游新景点,在黔南州境内已闻名遐迩,并正在走向省外。但它有一项长期流传的“祭天神”原始宗教仪式,可以用来解除少年儿童罹患的一种怪病,却鲜为人们知晓。“祭天神”仪式简朴而神秘,却屡试不爽,很难用现代医学原理进行科学解释,给人们留下许多神秘感。

都匀市的苗族,主要分布在原坝固、王司两镇(现已并入新建的匀东镇)境内,都操苗语黔东方言北部土语,民居、服饰、传统文化和习俗禁忌等大体一致。而王司片区的苗族同胞,则集中居住在原新场乡(今新场、五寨、桃花三个村)境内,片区内苗族人口逾万人。其中的格多苗寨,系新场村的“六大苗寨”之一。全寨现有村民余户、约多人,都是苗族,且绝大多数姓卢。相传,卢姓苗族先辈从外地迁到格多定居已有多年的历史。“祭天神”这种带有浓厚原生态色彩的宗教仪式,既是新场苗族的“家传”,也是整个苗族信奉的原始巫教在这块土地上的遗存。这项当地苗家独有的祭祀仪式,已被贵州省人民政府批准列入省内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值得深入研究和探讨。

一、简朴而神秘的“祭天神”仪式

在格多苗寨,每年的初秋到入冬时节,往往你会无意中碰到个别人家因为孩子患上一种苗语称为“修芈(音mi)”的怪病,在多方求医用药不见好转的情况下,只好请苗家通晓巫术的祭师前来举行“祭天神”仪式,祈求上天神灵庇佑孩子病情转危为安。据说,这种被苗家称为“修芈”的怪病,一般每年一个寨子只有一例左右,而且都发生在14岁以下儿童身上(个别也有25岁以下成人罹患此病的)。发病时间大致都在农历8月至11月左右。患病儿童既不伤风感冒,也未遇邪中毒,面部却突然出现红斑,不痛不痒,还不容易被发现。但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救治,面部红斑会蔓延全身,严重者将导致死亡。乡村医生(包括普通苗医)对这种奇怪的皮肤病既叫不出病名,也查不出病因,基本上束手无策。谁家孩子患了这种病,都会给家人带来巨大的精神压力。于是,按照苗家不知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习俗,延请巫师来家“祭天神”,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寄托。主祭的巫师有严格的传授规则,实行父传子,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目前都居住在格多苗寨,其他寨子如有同样怪病发生,他们也会有求必应。

孩子患上“修芈”病久治不愈,家长都很着急。一般他们会悄悄来到巫师家,请巫师判断是否属于“天神放药”而“修芈”。当巫师认定是“修芈”需要“祭天神”时,家长就要从家中秘密带上两个鸡蛋交给巫师,请巫师“帕圭”(划蛋,音gui)。巫师将两个鸡蛋用苗药煮熟后分别从中间划开,取出一半蛋黄和蛋白喂给患儿,再用糯米草芯从蛋壳中穿过,系上一块从患儿身上撕下的布条,按巫师的指示把鸡蛋带回主人家挂在吊脚楼堂屋中柱靠左边的第五匹瓦块之下。患儿的病状逐步减轻之后,就可以举行“祭天神”仪式了。

一般来说,当年春夏之交就应开始准备工作,正式祭祀活动则安排在秋收开始至入冬时节。祭祀活动必须选择在与患儿属相不冲突的日子进行,从黎明前的卯时(凌晨五点)开始,历时三个小时左右。仪式开始前,要用一只木制大谷桶搭起祭坛。派出一名健壮男子从山中连根挖来一株长势茂盛的竹子,放置于门前的祭坛之上。祭师在祭坛竹竿上悬挂起五条母鲤鱼、一方白布、一个项圈和一杆秤,依次摆满香案、杀好的小猪、蜕毛的公鸡、菜碟、酒碗和糯米饭等。祭师身着法衣,即虔诚地向天祷告,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诵经一边向空中抛撒米粒等。诵经(咒语)完全用苗语表达,内容很长。大意是:天神啊,主人家某某姓甚名谁,其子(女)某某患了“修芈”,合家不得安宁。为祈求天神帮助孩子祛病消灾,他们诚心诚意准备了祭品,选择了今天的吉日良辰,委托我来向您禀报求援。我从主人家居住的寨子出发,一路上翻山越岭,涉水渡河,历经艰难险阻,才一步步来到天堂,恳请两位天神下凡,及时赶往人间去帮助驱病除魔(如一时请不动天神,祭师还会反复耐心地劝说,直至天神应允为止)。当天神来到人间帮助患儿解除病魔后,祭师则大声表示感谢和欢送,祝天神尽快离开人间回到天堂去。如果天神拖延不行,将会影响患儿的康复。

送走天神后,祭祀仪式结束。专门在一旁协助祭师的两男两女会及时将祭坛上已经煮熟的小鱼儿和糯米饭分送给患儿、家长和所有在场的亲友当场食用。男助手负责分送男人食用,女助手负责分送女人食用。寨子中的邻居和过路行人听到祭师的诵经之声,也可以赶来探望,参与分食祭祀品。与此同时,祭师将挂在竹竿上数小时的五条母鲤鱼解下,派人放入养鱼的稻田中。鱼儿很快就会从昏睡中恢复过来,欢乐地在水中游荡,来年还会产蛋孵仔,繁殖后代。主人家则将各种祭品收拾起来烹炒煎炸,设宴款待来宾,共祝患儿平安越险,早日康复。

“祭天神”仪式简朴而神秘,在新场地区至少已沿袭两三百年了。即使在农村医疗条件大为改善的今天,也还有村民传承沿用,先后为数十名患者解除病痛,挽回了生命。以最近二三十年为例,新场地区通过“祭天神”挽回生命和恢复健康的中青年仍屈指可数。如格多苗寨的卢治银、卢治超两家的孙儿罹患“修芈”后,都是经“祭天神”治好的。笔者卢庆文的外甥朱文宝家住五寨村,早年患上“修芈”,病危时也举行过“祭天神”仪式,卢庆文曾亲自到场观看。现朱宝文已长成英俊的半大小伙。其中的奥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二、“祭天神”必须遵循的规矩

作为苗族巫教的一种表现形式,格多苗寨的“祭天神”与世界上许多宗教活动一样,都有自己的一套“仪轨”与禁忌。虽然这种禁忌或规矩不像世界几大著名宗教那样复杂和严苛,但它对保证“祭天神”活动的顺利进行和祭祀目的的实现,同样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概括起来说,在“祭天神”活动中至少要遵循以下规矩做好组织准备工作:

2、认真做好物资准备。“祭天神”需要准备的物资不少,而且都有一定讲究:一是要准备足够的活鱼。鱼是繁殖能力很强的水生动物,深受渴望繁衍更多后代的苗族同胞崇拜。祭天神时要将5条母鲤鱼悬挂在祭坛竹竿上。它们一定要是性成熟的活鱼,保证仪式结束后放回水田里仍能活过来,产卵繁衍下一代。事先挑选出的鲤鱼要放入水池或水缸中关起来喂养,在此期间主人家不能食鱼。在“祭天神”当天,还要准备一些较小的鲜鱼,用酸汤煮熟后分送给客人食用。但主人家吃的鱼一定要有一条是雄鱼,一条是母鱼。二是要准备质量上乘的野生花椒、大蒜和不知名香料等。举行仪式的前一天,巫师就要亲自出马或派出助手到海拔较高的山上采摘野花椒和一些叫不出名称的奇特香料,拿回家中与生大蒜一起捣碎,再与鱼、肉、糯米等一起煮熟,捏成糯米团给大家分而食之。三是要提前酿酒。苗家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敬神。仪式前几天,主人家就要酿制足够的烧酒,封坛储存,不到祭祀活动开始不许打开。四是至少要准备一头可以宰杀的乳猪和一只公鸡,以及必要的肉食贡品、上百斤糯米饭等,以备祭祀时搬上祭坛贡奉和待客。五是要准备一方白布、一个项圈和一杆秤等。白布为天神引路,秤代表苗家主张的公平,项圈则是送给女天神带回天堂的饰物。

3、严守祭祀时间。“祭天神”仪式都安排在每年的农历8月到11月期间举行。这也是“修芈”怪病的多发季节。祭祀日子的择定不能与患者的出生属相冲突。祭祀活动准时从凌晨卯时(5点)开始,8时许基本结束。整个过程大约三小时左右。如果祭祀时间过长或过短,都会影响祭祀效果。

4、邀请特殊人员帮忙。活动开始前,主人家要选定已婚且都生有两个以上男孩的成年男女各两名,充当祭师与天神之间的“中间人”,仪式进行中负责给天神敬献贡品。仪式结束时,负责给来宾分发糯米饭等食物。糯米饭团每人一份,每份都附有一条或半条煮熟的小鱼儿。男子给男宾分发,女子给女宾分发,不得交叉进行。其他受邀的亲朋好友,可在现场主动帮忙。其中苗家最重视的姑舅内亲要送米、肉、鸡、鱼等重礼,一般亲友也可送一定礼信。祭祀日宾客越多,祭祀成功的可能性才越大。

5、及时放生母鱼。用于祭祀悬挂在祭坛上方的五条母鲤鱼,祭祀结束时要及时为其“松绑”,放回稻田中养殖起来。这些鲤鱼离开水体三个多小时还能存活,确实神奇。但只有让母鱼成活并在来年产蛋繁衍后代,祭祀才算成功。

6、严守传统忌讳。祭祀结束后,主人家要热情招待亲朋好友。客人散去后三天内,主人家的粮食、钱款和物品等一律不准借出。已经借出的东西,三天之后才能收回。

以上规矩和忌讳,是苗家人通过上百年实践总结而逐步养成的。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不能那样做,谁也说不清楚道理。按照巫师的说法,这都是上天的旨意,“信则灵,不信则废。”许多规矩约定俗成远久,要想改变也不容易。

三、“祭天神”的奥秘初探

在今天的人们看来,“祭天神”确实存在许多神秘感和无法解释的疑问,但它与封建迷信无关,而与苗族的原始宗教——巫教却有着直接的联系。

苗族是我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它与汉族等古老民族一样,在远古的原始社会蒙昧时期,人们对许多自然社会现象无法做出科学的解释,于是就产生这样那样的幻想,把世间的一切都视作“有灵”的上天之“神”与地下之“鬼”所为,人间的一切活动都受鬼神支配。当人们遇到灾难包括病魔缠身无力自拔的时候,只有祈求神鬼的帮助,才能挣脱苦难。这就是最早的鬼神论(或神鬼论)原始宗教产生的根源。史载,苗族先民原始部落联盟的最高首领蚩尤就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家。蚩尤不仅最早发明了冶金术,“以金作兵”——用金属制造兵器,最早发明了刑罚,而且最早发明了原始宗教——巫教。蚩尤时代的三大发明,对中国乃至世界的古代文明做出过重大贡献。苗族的巫教,则是一种原始多神教。它以信鬼尚巫、多神崇拜为内容,认为万物皆有灵,最初鬼神不分,善神与恶神不分,好鬼与坏鬼不分。许多史书都有这类记载。如《国语·楚语下》:“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揉,不可方物,家为巫史……”;《汉书·地理志》:楚人“信巫鬼,重淫祠”;元人《赠医氏汤伯高序》亦云:“楚俗信巫不信医……凡疾,不计久近深浅,药一入口,不效,即屏去。至于巫,反复十数不效,不悔。”“苗人崇信神巫,尤其于古”“婚丧建造,悉以巫言决之……”等等。这里的“九黎”就是蚩尤时代的苗族部落联盟,“楚人”就是三苗时期“荆楚”地区的苗人,“楚语”就是苗语,“楚俗”就是苗俗。“崇信神巫”与“婚丧建造,悉以巫言决之”,早在远古时期就成了整个苗族先民的共同习俗,而且逐步传播到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中,对整个中华文化产生过不可低估的影响。只是苗族先民在古代战败后,长时期被驱赶追杀,避居深山,受外界影响较少,经济社会发展停滞时间较长,巫教巫风才保持那么长久。长期以来在汉族中盛行的《易经》五行说、风水学、占扑学等,也渗透着苗族巫教的元素。但是,苗族并非只“信巫不信医”,而是“药一入口,不效,”才“屏去”,不得已改用巫教形式来祛病除魔。巫术产生于苗医,苗医又在巫术的掩盖下进行。因此,苗区长期盛行巫医不分,信奉“神药两解”,“祭天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祭天神”的巫教来源是什么?据老巫师介绍,格多苗寨的“祭天神”,来自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相传在古苗寨里,最先迁入的是一对苗族夫妇,丈夫叫“嘎荣”,妻子叫“搬努”。他们一共生了五个儿子,长子嘎啦(猴)、次子嘎佛(雷)、三子嘎勇(龙)、四子嘎笑(虎)、五子嘎腰(豹)。嘎荣喜欢狩猎和养鸟。每当他外出时间较长时,都会交代妻子搬努替他给画眉鸟喂水添食。一次,嘎荣外出打猎13天才归来。走近鸟笼一看,往日活奔乱跳的画眉已经死亡。他责问妻子道:“你为什么不替我把画眉养好?”搬努没好气地回答:“我就是不耐烦帮你养鸟,就是要让它饿死!”嘎荣听吧,愤恨地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婆娘,这日子没法过了!”从此离家出走,长期不归。后来,人们才知道他去了天堂另谋生路。在天堂里,嘎荣另娶了一位妻子,名叫“搬念”。但他们没有生育,日子过得并不愉快。自嘎荣负气出走后,其原配妻子搬努逐步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不觉后悔起来,常常思念嘎荣,终于忍不住带信到天上,让嘎荣回来看望她和孩子们。嘎荣回话说,待到人间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的时候他会回来的。于是,嘎荣背着后妻搬念,多次趁打雷下雨的时候回到人间与妻儿相会。这件事让搬念知道后,非常生气,但她又无法劝阻。为了从根本上堵死嘎荣下凡与妻儿约会之路,搬念狠了狠心,悄悄在狂风暴雨的时候洒下一些病毒,试图让搬努的孩子们染病而亡。这样,人间的儿童患了“修芈”,才不得不请巫师通过天地对话,请求嘎荣说服搬念下凡来到人间,收回她所施放的“嘎米”(不好的东西,即病毒),帮助患儿解除病魔。但是搬念也不是那么好请的。她开出的条件是:“那否哪算(稻谷黄稻米熟)、波奶阿酒(开鱼倒酒)”的时节才会下来。这才有了“祭天神”。

那么,巫医并用、“神药两解”的“药”是什么呢?巫师们对此讳莫如深。通过以上介绍,有几个环节很值得留意:首先是,谁家的孩子得病之后,都会求医用药,包括西药、中药和苗药。不能说这些药都不起作用。其次,患儿家长去请巫师秘密“帕圭”(划蛋)时,巫师会将这两只鸡蛋加苗药煮熟,划开后取出部分蛋黄和蛋白给患儿食用,才将蛋壳系好挂到堂屋中。在苗族地区,无论谁家孩子病了,都会用鸡蛋浸泡在药水(或清水)中,经过浸煮,再将出锅的鸡蛋稍加冷却后在患儿的头部、胸部等处滚来滚去,最后让孩子把鸡蛋吃掉,几乎都可做到“蛋到病除”。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至于巫师用来煮蛋的苗药是什么,那就“无可奉告”了。再次,祭祀前巫师或其助手上山采集的野花椒、生大蒜和“不知名香料”等,都有相当的药效。其中的“不知名香料”也许就是多种苗药的搭配。将这些东西捣碎再参与鱼、肉、糯米等煮熟后,就成了“药膳”,分送主人家(特别是患儿)吃,客人也吃,岂不是既能治病又能防疫吗?

改革开放以来,贵州等苗族地区的苗医苗药被大量开发利用,发展风头正盛,而且受到党和国家的重视和扶持,说明苗族医药确实是中华医药宝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今的苗医药虽然不再被人们披上巫术的面纱,但它与苗族巫术的神秘渊源难以抹煞。保护和传承“祭天神”之类的苗族传统文化,对于研究苗族的历史、宗教、医药、文化以及开发民族风情旅游等,仍然具有不少积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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