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伴着快乐追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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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快乐追着年

作者/光影

腊八,祭灶,年下来到,小闺女儿要花,小小子儿要炮。

对于像我这样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记忆却是从七十年代开始的人来说,年不只是正月初一这一天,或者再加个除夕一晚这么短的时间。我们是一路快乐地追着年过。从年头追到年尾,一进腊月就开始追,一路追去,直追到正月底二月初。在这近二个月的时间里,常常是从早晨梦醒来起步追,一直追进晚上的梦里。

腊八一到,年味就有了。

腊八是要喝腊八粥的。穷乡僻壤,小门小户,喝腊八粥没有那么多讲究。食材都是土里生土里刨的,有啥加啥,像豌豆、小豆、绿豆、黄豆、小米、麦仁、高粱仁、花生仁等,甚至连红芋(就地瓜)也加上,五花八门,就别管搭不搭、配不配了,全掺在一起,放进锅里慢慢熬。食材少,就搅些面水添上;食材多,就少搅些面水甚至不添面水。

那时候,家家都砌有灶台,坐有大铁锅,底下填上柴禾,时不时地拉动风箱,就这样用小火慢慢地熬,直熬得连麦仁、高粱仁都开了花,喷香喷香的味就出来了。大人、孩子各盛上一碗,捧在手里,噗噗地吹着碗里的热气,一圈一圈地转着碗,呼啦呼啦地喝。那才叫热腾腾的年从第一碗腊八粥开始。

我的年头儿是从腊八粥里熬出来的。腊八粥熬好,锅盖一掀,“噗”地一股浓香扑鼻,喷得差点儿让人后退两步。我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粥一圈的锅沿。锅沿上粘着一层薄薄的粥,随着锅盖掀开,粘在锅沿上的这层薄粥,“腾”地鼓起或撑开,这便是我的美味——“锅巴”。我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揭,娘第一时间将我的小手扇开,“烫着了。”娘为我揭出锅巴。我嘿嘿一笑,将锅巴放在嘴里,那叫个酥,叫个脆,“嘎嘣,嘎嘣”——我的香脆酥鲜的年就这样开始了。

走进了年,也就踏着年的步子走。

于是开始操办年货。赶了这集赶那集。赶集并不一定要买许多东西。随遇看货,随心情买东西,有时候买一点儿,有时候不买。赶集就是赶年,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听听那声调各异、内容不同的吆喝声,看看那玩猴耍把戏的,感受着身边这浓浓的年味。

到了祭灶日,年就真真正正地走进了家家户户。

祭灶是要烧香火、摆贡品的。灶王爷为千家万户的老小的吃饭操了一年的心,哪一家不得好好慰劳他老人家一番?新春佳节到了,要过年了,不还得让灶王爷费心吗,不还得让他老人家保佑一家人吃得饱、吃得好、吃得香吗?

厨屋里灶台旁,娘早就请来了一张灶王爷的神像,贴在了那里。点上香,摆上祭品,娘总是念念有词地说上一阵子。我至今都不知道娘说了些什么。好奇的我,乖乖地依偎在娘身边,静静地听,专注地看。

祭完灶王爷,灶上的蒸、炸就正式开始了。

蒸馍最费时费力。起酵子,和面,然后把和好的面一盆又一盆地盖进被窝里,等面发。面发了,往往还要将这一盆盆面再盘一回,然而重新放回被窝里等面再次发。就这样,一盆面一般要盘上两三次才能做成馍放进锅里蒸。盘面是个体力活儿,娘往往累得腰酸背痛,不得已,也会硬拉爹来帮忙。我稍大些,就主动帮娘盘面。

娘说,这样盘出的面做出的馍筋道、好吃。

我的心事并不在筋道好吃上,而是专等馍蒸熟,在掀开锅盖的第一时间里,趁着热气,往馍的顶端点“红花”。所谓点“红花”,是事先在一只碗里沏适量的洋红,准备一截秫秸细秆,一端剪成梅花状,蘸洋红,在镆的顶端点出“梅花红”。并不是所有的馍都点“红花”。所以点“红花”的就成了孩子们每顿饭的抢手馍。每次抢到“红花”馍,我第一口先将“红花”咬进嘴里,然后吞进肚里,算是把新一年的福气占有了。

蒸馍不只是蒸馒头,还蒸平时吃不上的馍,像各种菜包、豆包,还有肉包、烫面包、红芋包、团子等,我们这里统统叫馍。油炸叫炸贡,像炸鱼,炸肉,炸丸子,炸豆腐,炸藕片,炸面皮(我们这里称为焦叶子)等等。你道炸肉怎么炸,就是把肉片或肉条挂上面糊,放在油里炸,炸好后我们叫“假鱼”。炸的这些东西是用来除夕晚上摆贡的(所以叫炸贡),就是祭祀神灵、祖先,供奉他们的食品。摆贡能用多少?多数都是给大人孩子过年吃的,有客有人的也能凑样菜。再说,这些神灵、祖先也舍不得吃上一口,最后全留给世上这些生龙活虎的人。这些炸好的东西,往往是用一只大篮子盛起来,用其中一头拴有钩子的绳子,悬挂在梁头下面,留着长吃。

我最爱吃炸丸子,尤其是凉了的丸子。娘怕吃坏肚子,不让我吃凉的,我偏偷着吃。趁娘不在屋里,我就垫上一个高板凳,从吊着的大篮子里抓几把丸子,塞进衣袋里跑了。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时不时地掏出一个丸子塞进嘴里。有时候也分给小伙伴们吃。吃丸子的嘴巴是油油的,弄得一脸两手也是油油的,各个衣袋也都是油油的。我就这样油油的,油油着过油油的年。

祭灶以后的集,孩子们必定是跟着大人集集赶的。女孩子闹着要新衣服、花围巾、红头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男孩子追着要各种炮。我最爱炮,也最善放炮,常常嘲笑一些男孩子放炮的模样:把一支炮支在地上,拿一根秸秆点着另一端,往炮焾子上戳,手抖着,不听使唤,胡乱地戳几下,也不管戳到没戳到、点着没点着,扔下秸秆,撒腿就跑,捂着耳朵远远躲开。我一看炮没点着,耐不住性子了,嗤笑这男孩一声,捡起地上的炮,点着焾,等焾快燃尽的时候,用力将炮抛向空中——半空中,炮炸响了。周围的男孩儿女孩儿啧啧称叹。可对我来说,这算什么,“二脚蹬”我也敢这样放。

过年杀猪是最招人的。我们村子小,顶多杀三头猪,可场面却不小。杀猪那天,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几乎都来了。大铁锅支起来,劈柴烧起来,案板摆开,几个壮劳力围上来,其余全是看热闹的。猪被按在案板上,下面搁一只大盆,里面放适量的盐。一刀下去,血从猪脖子间噗哧噗哧地流进大盆里。猪嗷嗷地叫,拼命地踢着四蹄儿,拿出吃奶劲儿挣脱,险些就从壮劳力的“重压”下逃出,幸亏又及时跟进几个男劳力,总算把猪“制服”。看热闹的先是“轰”地散开,接着又齐刷刷地聚拢过来。孩子们也从大人的胯下挤进来。操办手晃着滴着血的刀直喊:“闪开,借光,溅身上血了。”

接着是开水烫,铁刨子刮,洗净,开膛……一系列程序。

我们小孩子不太关心这些,两眼专盯着猪色泡(就是猪的膀胱)、猪蹄甲,做好抢的准备。对孩子们来说,这两样东西是宝贝。将猪色泡洗净,晾干,塞进几粒黄豆,吹成气球状,扎紧口,挑在长棍的一端,满大街跳,到处招摇。猪蹄甲里填上猪油,搓一缕棉絮当灯焾,灯焾埋进猪油里,点燃起来,拿在手中,专往人堆里跑,专在孩子们跟前晃,拼命地显摆。不尽兴时,连大白天都点燃起来。然而,也只有机灵勇猛的孩子和孩子头才能得到这两样,其他孩子也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儿的份儿。

除夕到了,家家户户忙着包饺子、贴春联。有性子急的,抢着过年,头几天就把春联贴上了,图得是个喜庆,盼得是个红火。除夕晚上,男人们,几个要好的,往往邀在一起喝酒,海阔天空地唠唠。这时,孩子们也往往拽着老子的后腿死磨硬缠地跟着,图的是玩,又能吃点东西。酒喝开心了,男人们往往会用筷子向孩子嘴里戳点白酒,辣得孩子呲牙咧嘴,他们则哈哈哈地助着酒兴继续喝。年年如此,孩子就适应了,或者说对酒有些渴望了。年纪稍长几岁,孩子们不再满意这种蹭酒的方式,效仿起大人来。几个小伙伴,孩子头兑酒,其余各自从家拿一样菜,也凑成一桌“酒席”,就这样吵吵嚷嚷、嘻嘻哈哈,效仿着大人,闹着玩着喝起酒来,居然还有人能喝醉。没有大人来阻止,没有大人会训斥。过年嘛,随心所欲地过,开开心心地玩,醉就醉了,一年难得如此放纵孩子。

大年初一要早起,谁家起得早谁家好过。至于还有没有别的说头儿,我没考究过。特别是哪家有新结婚的,往往专盯着时钟,夜里刚到十二点,新年的钟声响起,那下饺子的鞭炮就随着炸响了。鞭炮声大,时间长。如果村里有几家新结婚的,整个村子嘭嘭啪啪,震天响,地就被炸裂了。一般家庭也要在凌晨四点多起床。如果起得稍晚了些,饺子还没吃完呢,串门拜年的就陆续来了。年初一要吃素馅的饺子,我也说不上什么讲究,只知道素馅的没肉馅的好吃。家里的男人,无论大人孩子,还要再吃个馒头,说是吃了馒头一年到头都劲足力量大。

我是吃不下的。除夕晚上吃得多,年初一又起得早,还让吃素馅饺子和馒头,既没菜更没酒,如何吃得下?但孩子们却个个早得起。他们的心事并不在吃上。首先压岁钱是有诱惑力的,其次跟着大人串门拜年上蹿下跳地跑来跑去是快活热闹的。

压岁钱我们那里叫待岁钱。年初一凌晨,饺子盛满碗,一碗一碗地送到长辈手上,祝他们健康长寿,待岁钱也就到手了。如果是个大家庭,有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再加上爹娘,能收好多份待岁钱。小衣袋塞得彭鼓的,能不快活吗?

跟着大人串门拜年有时候也能赚到待岁钱。我们村同一个姓,全是本家,自然就有不少近门长辈。有的长辈好热闹,图喜庆,求吉利,就拿孩子寻开心:“小儿,磕个头,给你待岁钱。”腼腆的孩子不磕;死心眼的孩子,大人怎么哄怎么硬推就是不磕;活泼机灵的孩子,啪,一个头磕下去,待岁钱拿到手了。也有死抠的长辈,只拿孩子找乐子,头磕了,一个子儿都不肯出,这也没办法,大家哈哈一笑也就算了。

年初二看新客。“客”这个字我们那里读“kěi”。“新客”就是新女婿。新女婿头一年来丈人家走亲戚叫“走新客”。看新客同样是个热闹喜庆且“浩大”的场面。年初二这天一般是不走老亲戚的,一是怕去的那家有新客来,新客、老客碰在一起,怕稍一疏忽礼数上有差错,容易闹矛盾;再就是怕错过了在本村看新客的子机会。

年初二这天,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早早地就挤在了当街,专等着新客到来,一观究竟。新出嫁的女孩子,从小在村里长大,模样秉性大家都清楚。可嫁给了怎样的一个男人?村上人都很关心,人人想知道。虽说之前或有所耳闻,可未见庐山真面目,都想亲眼看看。如果村上差不多大小的未嫁女孩子再多些,她们的好奇心更强,个个围在前面,堵在路口。再加上村里叫“嫂子”的一大堆。这些女人,一旦将“新客”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什么话都说,什么话都问,哪个“新客”能招架得了?稍老实点儿的,能吓得两腿发软,尿一裤子也说不定;灵活点儿的,还得说早先有充分准备,撒上一把毛壳(硬币),另外再撒些糖块,人们一抢,在“自己人”的“掩护”下趁势闯过去。

从年初三起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走亲戚了。老亲少眷多的,能从年初三断续走到十几号的。走亲戚,无非是拿糕点、合碗(蒸的肥肉片盛在碗里)、馒头之类的。这些东西,都是这家出那家进的,有些是跟着走亲戚的人来来往往十几天,亲戚走完了也并没见折什么。一年一个时候,没有谁太在意哪个亲戚拿了些什么,就是亲戚之间相互串串,唠唠一年的话,联络一下感情,加深一下亲情。孩子们喜欢跟大人走亲戚,他们仍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跟着走亲戚能比在家多吃几样菜,同时还能挣些待岁钱。

过年,在家里主要是吃饺子。吃饺子也是有说头儿的。大年初一要吃素馅的,正月初七包饺子叫捏老鼠嘴,正月十五新媳妇一定要回婆家吃(有俗语叫“十五不空床,空床死她娘”),十六要在娘家吃(“十六不点灯,点灯死公公”)(当然,这些说法都是封建糟粕),十七是小年还要吃饺子。

随着年的脚步一直走下去,直到二月二,还有年味。炸的丸子长毛了,蒸的馍不但长毛还开裂了。用毛巾醮清水擦掉这些毛,再放进锅里重新蒸蒸,照样吃“年华”。

二月二这天,娘总是要在院子里用镢头深耕几个圆圈,耕出的沟沟里撒上草木灰,圆圈中间或埋上一把粮食,或埋上几枚毛壳,为的是祈求五谷丰登,招财进宝。

直到三月三,半熟不生的人见了面打招呼还在问:“今年的年过得怎么样?”

笔名光影,本名程光莹,山东省单县人,中学高级教师,单县第二中学语文教师,单县作家协会会员,单县党外知识分子联谊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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