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不久前，在成都举办的年天府金融论坛上，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理事长、中国社科院原副院长李扬在主论坛上发表了题目为《新发展理念与金融创新》的主旨演讲。他提出，以现代经济相对应，未来，“现代金融”将会成为比“新金融”更标准的概念，因为它和现代经济的概念是对应的。以下为演讲内容摘编。
“现代金融”的五个要点
十九大之后金融发展也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结合十九大精神和全国金融工作会议的精神，我们来思考一下新发展理念与金融创新这个命题。在我看来，新发展理念与金融创新是两个概念，前者是指经济新发展，后者是指金融创新发展，这是非常宏大的叙事架构。我从三个方面进行表述：
一是中国经济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有一个概念是十九大首次提出的——现代化经济体系，这是一个很新的表述。二是在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总概念下，我们提出了着力加快建设实体经济、科技创新、现代金融、人力资源协同发展的产业体系，这是一个全新的表述。把这四个要素共同归在一个产业体系里也是意味深长的，我们会逐渐看到这种归类的重要意义。我想特别强调的是，作为金融研究者，我看到了针对金融未来发展所提出的一个新概念——“现代金融”，这比“新金融”可能更标准一些，因为它和现代经济的概念是对应的。三是要着力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个表述是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上首次出现在党的决议中的。十九大为我们的未来确定了新的目标，那么，实现社会主义强国的标准是什么？不是说翻几番，不是说增长多少，而是说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变，以后我们衡量中国经济的发展不再只是、甚至不主要是经济指标，而是质量，这个质量是依靠体系和能力来衡量的。
什么叫“现代化经济体系”？我理解主要有六个要点：包括产业结构、发展动力、劳动生产率、收入水平、绿色经济、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实现现代化。
与现代经济相对应，要建设“现代金融”，个人理解可以大致概括为以下五个要点：
一是坚守初心。金融要坚守初心，全面、深入服务实体经济，服务人的全面发展。不能只见物不见人，只见钱不见人，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和十九大报告都前所未有地强调人民的需要。
二是结构优化。我觉得对于金融来说特别重要的结构有三个：第一个结构就是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的比重，现在直接融资的比重过低，以至于企业资本投入不足，从宏观上来说杠杆率过高。第二个结构是机构和市场联动互补、差异化发展。我们讲金融结构的时候，通常会把金融的两个部分分开，一是以机构来承载的金融活动，二是以市场来承载的金融活动，显然两者必须是有分工、互补、协调。第三个结构是十八届四中全会首次提出的，金融发展要做到商业性金融、政策性金融、开发性金融和合作性金融合理分工、协调发展。过去我们说金融发展，说金融改革只提一条，市场化、商业化，十八届四中全会决议里首次提出了四类金融的协同发展问题、分工问题。所以，地方政府应深刻领会这一表述的深远意义，不是只发展商业性金融。
三是有效监管。这个市场应当是有效监管的，所谓有效监管，是构建科学合理的监管架构，而不是实质性管制，主要是塑造一个架构，使得所有的金融活动、所有从事金融业务的机构和人有章可循。这个架构应当把所有的问题考虑在内，使所有的问题都有章可循，使所有正常、合法的活动都能得到保护。
四是市场导向。市场导向其实是和监管密切相关的，好的监管就是市场导向的，就是有效管理风险，同时保护消费者利益，又不妨碍市场主体的自由经营，这一点和前述所提的架构一样。
五是促进开放型经济体建设。这也是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的表述，对于开放型经济体来说，当中国走向国际舞台的中央，当聚光灯打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要做的越来越重要的事情，是加强国际货币政策的协调。国际金融规则是以美国为首的发达经济体制定的，然后强加于我们，我们在很长时间里接受它。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自己的旗帜——“一带一路”，我们有自己的机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丝路基金等，我们要参与国际规则的制定，要进行国际货币金融政策的协调，共建一个和谐世界。
“现代金融”的三大挑战
以上是“现代金融”的几个要点。中国金融界要按照这些标准来衡量的话，我们现在显然面临着新的挑战，主要体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外延式扩张的模式已至末路。实体经济和金融之间的关系是，当实体经济快速发展的时候，金融按照规律可能比实体经济更快发展，但是当经济增速下滑的时候，金融可能比经济下滑得快。美国经济去杠杆为实体经济发展创造了很多好的条件，解决了很多过剩产能的问题，解决了金融不服务实体经济的问题。我们现在是在下行期，经济增速下滑，产能过剩长期持续，更使得金融业面临缩水的长期风险，所以质量优先、内涵式发展成为发展新模式。
发展环境将彻底改变。金融业制度性利差明显，一度存在坐地收钱的强势思维。金融业是特许经营行业，具有垄断地位，获得了制度性的利差。但坐地就分钱的时代过去了，金融发展要以客户需求为导向，服务创造价值，所以还是那句话，回归金融的服务业本质。
结构性失衡的挑战。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提出的三个失衡，首先是实体经济失衡，然后是金融业自身失衡，再接着是失衡的实体经济和失衡的金融循环不畅。不是说金融不服务实体经济，而是说，首先，实体经济出了问题，才导致一系列失衡，要想面对这个挑战，恢复实体经济的健康成长是第一位的，我们要跳出金融的狭隘眼光。
“现代金融”的三个未来方向
未来，“现代金融”发展的方向，我自己概括有如下三个：
第一，转变理念。我们不能再只追求经济价值了。由于金融业是特许经营行业，所以即使在传统经济下，社会都会要求金融业履行其社会责任。因为社会给了你特权，你就必须回馈社会。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全世界、也包括中国的情况发生了一个根本性变化，这个变化就是公平问题、平等问题、共享问题、分享问题上升到第一位。
年全世界都在读一本书《21世纪资本论》，作者皮克迪模仿《资本论》写了这本书告诉我们，市场经济促进社会经济发展是非常有作用的，但是市场经济最大的问题就是，一面是财富的积累，一面是贫困的积累，财富和贫困迟早要产生冲突，这方面的冲突非常大。
放眼上世纪末到现在，全世界出现的问题，直接或间接、或潜在是收入分配不公的问题。马克思的结论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连接起来，打碎的是锁链，得到的是整个世界。皮克迪说得很委婉，说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资本主义制度要遇到大麻烦。所以放眼望去，全世界凡是负责任的国家、负责任的政府现在都把公平问题、平等问题、共享问题、分享问题放在第一位。中国共产党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我们以人民为中心，这是十九大报告的核心内容之一。小康社会和共同富裕社会目标的提出和强调，都把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统一问题提升到国家战略层面，我们讨论金融的发展，一定不要忘记社会责任课题。
第二，金融创新要服务现代经济体系建设。总的原则就是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指出的，不能偏离实体经济的需要，不能搞规避监管的业务创新，尤其要防止庞氏骗局。11月9日，一行三会一局公布了《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征求意见稿）》，包含很多内容，包括要大规模减少嵌套、减少通道、减少搞体内循环，要让它透明化，要让非金融机构知道是在做什么，知道资金支持成本究竟是多少，同时要让监管部门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拿和资管业务密切相关的信托业来说，不能回避信托本质，搞资金链、资金池，把自己发行的产品连续交易、拆散交易、标准化交易等。下一步金融发展和金融创新要完全根据实体经济的需求来展开。
我们需要中长期融资，因为我们现在大量的投资是准公益性产业，还有更大量基础设施投资，但是我们现在的金融体系不能有效提供长期融资，因此必须创新。比如针对住房的问题，能不能尝试建立住房政策性金融机构？再比如，要发展普惠金融，放眼全球，你会看到普惠金融已经成为金融业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是金融业的本业，而不是业余要做的事情。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已经讲到支持小微企业，支持“三农”，支持扶贫，要开发更多满足群众医疗、养老、教育培训等方面的金融产品。
要适应创新型产业和中小微企业特点，开发适应性强的金融产品支持双创。“五大发展理念”第一就是创新，创新要创业，创业是要让科技顺畅变为产业，变为就业。但是对科技创新现有支持是不够的，因为它的风险很大，现在的金融手段又很少能管理其中的金融风险，这需要创新。
要针对储蓄率高、投资渠道狭窄的问题，丰富金融产品和金融服务。企业负债率高、资金来源单一、地方政府融资渠道不畅、负债率高，是我们主要的风险点。现在高杠杆就是指两个部门，一个是企业，特别是中间的国企，部分国企负债过高；再就是地方政府。而国有资金承受了越来越大的风险，给经济带来了潜在的障碍。
第三，科技改造传统金融。我们需要绿色，需要普惠，需要支持科技，这样的经济活动我们没有有效的手段去支持，不是说金融业不支持，是成本高，没有收益，这样的条件下确实使得金融不能有效服务实体经济。好在有数字技术，数字技术的迭代速度使得各种服务行业、特别是金融业获得了史无前例的平民化和规模化的真实可能。信息、算法和算力的结合，在深刻地改变了解用户、甄别风险的成本和效率。
更加有意义的是，它带来了“不需要信任的信任”，我们整个经济是信用经济，信任是第一位的，要取得信任的传统渠道有限，但是以区块链为代表的新数字技术，改变了信任模式。但不要往比特币上引，要把它往正道上引。数字技术的发展使得很多碎片化、规模化的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极大地降低了金融的成本和门槛，极大地丰富了信息，因此我们有了大数据，有了云计算，等等。
举例来说，中国的移动支付成本比世界平均水平要低得多，我们一定要利用这个基础和优势，扩展整个现代金融的新基础。我们同时要记住，谈科技金融的时候大家比较多地谈成本和效率，一定要注意到同等重要的信用问题。数字技术带来的不止是支付的便利，而且是史无前例地积累信用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科技金融和普惠和扶贫可以融合在一起，这种技术驱动的金融在落后地区推广得更快。在落后的地方，给农民提供手机上的金融服务，马上就改变了世界。在G20会议上，数字普惠金融高级原则是中国提出来的，因为我们认识到金融发展应当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而且我们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数字金融基础，应把我们在这方面的领先优势变成经济优势，变成我们社会稳定的因素。
再就是线上线下的问题。现在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已经越来越是一个世界了，我们必须跟上这个形势，必须有意识地让线上线下一致起来，不是为了应付监管，而是让线上和线下的统一变为推进我们经济发展、提高全民福祉的因素，这其中有很多工作要做。
最后，要以人为本。只有在数字金融的基础上，我们以人为本才能得到有效贯彻，才能够重建以客户为核心的服务生态链。必须顺应客户的需求提供产品，你才能赚钱，才能共赢。（摘编自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理事长、中国社科院原副院长李扬在年天府金融论坛上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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